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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期(总第332期)2003年8月1日 中国科学时间大学教务处编
闲谈中外高等栽植之互异
杨福家
旧年《文呈文》曾用一个很大的标题，刊登了一篇著作：“清华、哈梵学生水平哪个高？”著作第一句话是“杨振宁：清华平均水准高”，底下一句是：“杨福家：哈佛创造才气强。”东说念主家问我：“你奈何和杨振宁辩提及来了？”杨振宁是我很尊敬的一位栽植，他恒久活命在好意思国。而我天然最近到国际去的次数比较多，但一直活命在国内。我感到咱们两个齐有中国传统的良习，群众齐比较谦善。是以，他就把中国粹生讲得好少量，我就讲好意思国粹生好的一些方面。我很贵重丹麦科学家玻尔的互补旨趣，玻尔讲要了解一枚分币，你必须看它的两面才全面。咱们从不同的角度来看中国的栽植，如若合起来就比较全面了。
谈到中外高等栽植的比较，要有一个起点，即是奈何比的问题。2000年6月，江泽民同道在院士大会上指出，靠近新世纪，咱们需要抑止“改进、改进、再改进”。如何改进？“改进就要靠东说念主才，特别要靠年青的英才抑止夸耀出来”。因此，比较中外栽植，就要以咱们的栽植是否有益于培养改进东说念主才为起点。这亦然常识经济时期对高等栽植的势必要求。底下我就从这个角度来比较一下中外高等栽植的互异。
中外高等栽植的第一个互异，是学生进校门的路线不不异。在中国，从古于今齐尽头嗜好闇练。闇练要不要？要!闇练本人并不坏，但一卷定毕生、一分定毕生不好。有一次，一位共事来见我，他那时激情尽头不好，说他的女儿考了99分。我并不觉得99分和100分有什么实质辨别，蜿蜒百分之一是国际水平嘛。但他的回应让我无话可说。他说，差一分能进你们复旦大学吗？由此看来，这个分数确凿太紧要了，差一分也不行。但是，让咱们来望望那些有竖立的东说念主。19世纪伟大的物理学家法拉第，13岁在装订百科全书的时刻，看到“电学”这个条件，就着了迷，从此对电学发生意思意思，其后发明了发电机。而麦克斯韦青少年时在博物馆里看到法拉第发明的发电机，十分有意思意思，从此决心钻研电磁学，并创立了麦克斯威尔表面——19世纪经典物理的基石之一。许多例子说明，一个东说念主在小时刻的意思意思和酷爱心，对他的一世齐会有很大影响。然则，今天中国的高考轨制已成为学校栽植的教诲棒，从某种经过上讲照实祛除了许多青少年的意思意思与爱好。那么国际学生是如何进高校呢？以好意思国名校为例，一般要有五个方面的要求：一是参加SAT闇练，但闇练压力不大，因为一年有7次闇练契机，随你什么时刻去考，也不论考几次，直到你温暖为止。二是高中抓行学分制，至于你是三年学完仍是五年学完齐不错。三是中学闇练的平均收获要达到B。这不是一张考卷所代表的全部分数，即使你全部答对，也只可得50分。平素如若你作念一个航天模子，玩一个大概遥控的风筝，也不错拿25分、30分，甚而对同学的匡助未必也会算分，这样详细起来看你是A仍是B。四是考大学要有推选信，特别是要有个性的推选信。五是学校个别面谈。这即是国际许多名牌大学的“五关”。也许有东说念主会说，如若把国内现存的一套很严实的闇练轨制改掉，最危境的即是“走后门”。
如何才气防护“走后门”呢？这就触及到中外高教的第二个互异，即有莫得严格的淘汰制。要成为一流大学，莫得以强凌弱轨制是不行的。有了严格的淘汰制，开多大后门齐没用。我国某大学物理系有位很有名的栽植，他是在好意思国普林斯顿大学得回的博士学位，其后他的女儿也但愿进这个学校。学校一看，老学友的女儿来了，当即默示接待。这算不算开后门，算!况兼是开大后门。但是，如若你这个东说念主才气不行，就拨草寻蛇了。许多学生但愿到好意思国去、到英国去，请我提一些提出。我的第一个提出即是，你的才气要与你所接管的大学相等。这个大学的水平如若比你的才气低得太多，你去就没风趣。但是如若这个学校比你高得太多，你也受不了，你开后门进去，即是拨草寻蛇了，过一年你就得自动“下岗”。
第三个互异是不同的学校有不同的栽植政策和办学定位，对不同的学科也有不同的要求。几年前我有幸参加了好意思国3688所高等院校的校长大会，会上表扬了五种类型的学校。这些学校齐很注目我方的办学定位，其中相当一批是社区大学和学院。比如，纽约的服装学院就培养了许多天下一流的服装诡计师。加州理工学院是好意思国西海岸洛杉矶隔邻的一个小学校，该校竖立之初就规矩，不论谁作念校长，学校的范畴不成扩大。该校约有2000学生，占地也很小。但即是这样小的学校照样成了天下一流大学，培养出了一流的东说念主才，我国航天功绩创举东说念主钱学森和遗传学家谈家桢齐是该校培养的。纽约的服装学院，哈佛大学，牛津，剑桥等齐是天下一流的大学，但各家的定位却不不异，不同学校发不同的音，只好这样才气够奏出好意思妙的乐章。如若咱们齐往一个方面挤，就不可能奏出美妙的乐曲。同期，不同学科对学位的要求也不不异。一个好的高等学校并不料味着一定要培养些许硕士生和博士生。据统计，我国研究生的十够数目已居天下第三，但最近某地出年薪16万聘任高等技工，却没东说念主反应。目下高等劳动学校常被东说念主藐视。是以，建设一个比较合理的高等学校结构，使之稳健栽植发展规章，并能安静社会的不同需求，犀利常紧要的。
第四个互异是高校的里面结构。这一互异导致了学生培养体式上的根柢不同。任何高等院校的里面结构齐是纵横交叉的，纵的标的是本科教诲，横的标的是科学研究。不同的学校其里面结构是不不异的。国际一流的研究型大学纵向缓和，横向丰富；但一流的高等劳动学校纵向丰富，而横向缓和。我国的高校却趋于叠加。依国际告戒，对复旦、北大这样的学校来说，本科教诲的标的不成多，横向的交叉学科、研究机构不错多些。但我国的高中生考入高校，经常被分入几十个不同的系、院。像被领到了一个个窄巷子里面，岂肯培养出改进东说念主才？天下上一流的研究型大学，齐把广博栽植放在培养本科生的首位，把专科培训放在次要位置。比如哈佛大学早就规矩，学生入学后齐要学七艺，即文化、逻辑、修辞、几何、天文、数学、音乐，后又加上语文、东说念主文、社会、天然。这样培养出来的学生，就不错具备想考的才气、昭着疏通想想的才气、明确的判断才气以及大概识别普遍性价值的默契才气，而学陌生专科是大学二年岁之后的事情。这种宽基础、宽专科的培养时势带来了与专科分得太细的培养时势全然不同的收尾。举例，在哈佛医学院里就有许多本科学文科甚而学音乐的学生。这在咱们这里，简直无法遐想。不久前，喜闻北大已运转试点，部分腾达入校不分专科，进入“元培权略班”，得回宽口径、厚基础的培养，在一年半后再接管专科。清华、上海交大、复旦等校也有相似举措。这无疑是一个好的起先。
第五个互异是研究生的培养。在国际，我遇到过许多栽植，他们的科研水平与国内清华、北大、复旦等高校的水平比拟，也不是高得许多。然则，其中的一个浩繁互异是：国际许多栽植的辖下齐有10个、20个研究生在拚命地干活。在斯坦福大学、哈佛大学和麻省理工学院等天下一流高校，我找一些研究生个别言语，问他们为什么这样拚命地干活。他们回应得很机密，说如若我不好好干，来岁就要“步辇儿”——被淘汰。如若勇猛干活的话，就不错看到我方改日的出息：第一，拿到斯坦福大学的证书，这张证书的含金量是很高的；第二，大概参与天下前沿界限的科研职责。望望我的学兄辈，他们中许多东说念主依此作念出了永载史书的大效力，充分体现了东说念主生的价值。事实上，许多获诺贝尔奖的依据即是获奖者的博士论文。像在量子力学界限有浩繁孝顺的德布罗意，底本是位王子，其后他受哥哥的影响对物理学运转感意思意思，并于1924年拿到博士学位。对博士论文中的不雅点，他的导师是不太讴颂的，在论文底下还特别加注说明，但是也快活给他证书。过了五年就凭这篇论文他得回了诺贝尔奖!这样的例子还有许多。反不雅咱们的研究生，就怕是受了机制方面的截止。一方面，研究生的活命重荷。国度予以的研究生待遇偏低，在不少城市低于当地政府规矩的最低工资。这关于以基础研究为主的研究生更显得不尽合理。另一方面，淳厚也不敢给他们出贫困，三年保证毕业，出一个小题目作念作念，学生也莫得多大的压力。这种气象不利于改进东说念主才的培养。一流大学不一定要有当代化的标识性建筑，牛津、剑桥的屋子齐是很陈腐的。要创一流，在某种风趣上要靠学生，让优秀的学生在稀奇栽植的教导下，在科学的前沿用功奋发。
第六个互异是以东说念主为本，以学生为中心。以学生为中心不是老的倡导。天下上优秀的学校一直把它动作尽头紧要的一条来磋商的。英国的一些著名高等院校生效告戒之一，即是它们很早抓行了导师制，像牛津、剑桥，15世纪运转就抓行导师制，使得每个学生齐得到存眷。“学生的头脑不是一个用来填充常识的容器，而是一个待点火的火种”，西席的职责即是匡助学生把这火种点火。牛津大学也有句趣话：“导师对学生喷烟，直到点火学生心中的火苗。”每个东说念主的火种是不不异的，需要靠同学的力量、靠家长的力量、靠淳厚的力量一说念把不同的火种点火。复旦大学物理系往日有个学生书读得歪邪，玻璃却磨得很好，淳厚就进展他的所长，对他进行饱读吹，并不因此截止他。这个学生毕业后，参加了我国最高等的天文千里镜的磨制，他头脑里的火种就这样被点火了。东说念主无全才，但东说念主东说念主有才，“学校的任务即是进展学生的天才”。在“以东说念主为本”方面的另一个较着不同是，在东说念主力成本与物资成本进入比例上的浩繁互异。1998年，剑桥大学的科研经费为1亿英镑，合13亿东说念主民币，复旦大学那时的科研经费是1.3亿东说念主民币，为其1／10。但是剑桥科研经费的90%是用在东说念主员的工资上，仅用10%购买开荒，而复旦的全部科研经费险些齐用在了仪器开荒上。两校的开荒费险些异常，但剑桥是从天下范围招聘英才，所取得的科研效力天然就不不异。如两校齐有一个相似的实验室，两者的开荒也差未几，但是剑桥大学那处却有11位得回过诺贝尔奖的科学家!两者的科研才气之差距就无庸赘述了。
第七个互异是师资的开始。我国高校的师资大多是学术型，从学校到学校，不少是在合并学校里从助教作念到栽植。国际一流大学的栽植很少“嫡亲繁衍”。哈佛大学的栽植绝大大宗是从天下范围招聘来的。关于社会科学、工学等运用科学，许多栽植来自政府机关、企业部门。举例，耶鲁大学的工学院院长原是好意思国总统科技照看人，商学院院长原是好意思国营业部长，就连原好意思国副总统戈尔也不错到哥伦比亚大学任栽植。他们丰富的阅历、与社会各界等闲的关系，为大学的教诲、科研带来了尽头寥落的资源，他们能进展一般栽植无法替代的作用。在东说念主们的眼神里，栽植、院长的社会地位是很高的，从部长、副总统到栽植、院长，少量齐莫得裁汰身份。
第八个互异是育东说念主的环境。环境对东说念主才培养十分紧要。举一个例子来说，1953年出身的一个英国男孩，叫安德鲁·怀尔士，十岁那年，当淳厚在讲商高定理的时刻，讲到了天下贫困费马大定理，他运转对此着了迷，独立志搞数学。其后他在1985年景了普林斯顿大学的正栽植。但是这以后，这个东说念主倏得隐没了，学术会议也不参加，论文也莫得了，别东说念主说他是江郎才尽了。现实上，他埋头苦心钻研了九年，并终于在1994年破解了费马大定理，震憾了全天下。这个故事给咱们的栽植很大。第一，西席很紧要。如若在这个东说念主小时刻老是逼他考100分，不启发他的酷爱心，能有这个东说念主才出现吗？第二，要有一个优容的育东说念主环境。一个东说念主大概九年什么事情齐不作念，专攻天下贫困，这即是环境给他的优容!因此，咱们不仅要为年青东说念主创造一个能引发意思意思、产生酷爱心的环境，还要营造一个大概使其静心苦干十几年的优容氛围。
常识经济依靠的是改进，而“改进就要靠东说念主才，特别要靠年青的英才抑止夸耀出来”。如何点火荫藏在后生东说念主头脑中的机灵火种，让它燎原中华地面，出现一批又一批宽裕“空想、创造性想维、发明”才气的年青东说念主，如何聚拢现实改进我国的高等栽植，值得咱们每个东说念主去深想。
(本文作家是中国科协副主席、中科院院士、英国诺丁汉大学校长、复旦大学原校长，上海200433)